2010年6月12日 星期六

憶回國深造的歷程

我1959年6月回國深造,追求光明前途。多少世紀,海外炎黃子孫受盡海外孤兒的辛酸,被歧視、欺凌,甚至生命、財產都不保。他們渴望有強大祖國的愛護,作他們的靠山。1949年新中國誕生,她朝氣勃勃的氣質、光輝的形象,吸引千萬海外炎黃子孫的認同、熱愛、擁護和支持,並回到她的懷抱。我作為一個普通平凡的小教,也不例外。這是中國歷史上繼國民政府复辦暨南學堂,後為大學,引起大批海外炎黃子孫回國深造之後的文化大革命之前最大批回國深造和回國定居的時潮。
決定回國深造之後,我作參加統考和經濟上的準備。1958年,我、溫南來、曾觀金、符瑞旺等年輕烈華校小教成立學習小組學習當時中國的政治時事:中共第八屇八中全會公報─大躍進和人民公社。我還自習數、理、化。此時,烈華校有家眷的老師利用業餘時間學習修理汽車、電焊等技術,以備回國之用。
回國需大批經費,也須繳清沉重負擔的外僑稅,每成人每年Rp1500.00,我是小教,薪金微薄,平均每天的工資不足於買1kg米(當時印尼邦加米價每kgRp25-30.00)。我只好節儉,縮緊腰帶過生活,把工資儲下作回國經費。於是,我不給母親1分錢,也不給她買1條莎蘢(印尼華婦傳統穿的下裳,邦加話稱Kaen),也不給家裡買1kg米糧。相反,我還得吃母親的,飯來順口吃。我多幸運!
回國,追求美好前途,我離開親愛的母親和雖貧窮而溫暖的家以及溫馨兄弟姐妹情,也放下心愛的姑娘和謝絕鄰居想把我招給漂亮女子的阿郎(男嫁往女家的婚姻)。當時回國是時代潮流,也是時代青年們的取向。
年長的娘婼母親不識字,沒什麼文化,卻很開通,通情達理地為了弟弟和我的前途而割愛允許我們回國,是多偉大的心懷!1959年5月中旬,母親預料我不久就會回國而主動開口問我:“幾時回國?”當她聽到我說:“6月7日”時,即刻驚呼:“還只有兩隻禮拜!”第二天,母親為我做單人褥子、褥單、被蓋、枕頭和抱枕,使我的睡覺問題有了著落。此外,母親還給我備了小針線和備了1瓶家井水、屋簷沙土,這使我可縫補衣服和萬一不合中國的水土,可喝一口家井水,沙土擦身,避邪保平安。母親這“作為”看來是迷信、愚昧,卻表達她偉大的母愛,對遠走高飛的兒子無微不至的關懷。大哥關切我回國,為我做大木行李箱及解決運輸問題;二哥代我繳還外僑稅Rp6000.00,解除我回國的稅務障礙;三哥送我2打椰刷子,是他能力所及了;五姐送我對中國很有用的車床鋼刀─家人全力支援我。
我回國的信息傳到同事和我教過的學生後,他們部分人把寫上留言的留念玉照贈給我:“祝你回國一路順風!”“願你學好本領,建設祖國!”,一位女同學特地走十幾公里路程的單車,親自把她寫上“祝你回國為人民服務,莫忘友誼。”的玉照給我,使我很感動。老師、同學們的留言鼓舞、鞭策著我,也表達他們對祖國的情懷。
1959年5月底學校把例行的週會作為歡送我們回國的歡送會,校董兼代校長周炳烈致詞:希望我們報效祖國,為人民服務。我代表回國老師致答謝詞:希望留下的老師安心任教,同學們努力學習:也希望老師、同學們有機會回國。否則,安心留下為華僑和印尼作貢獻。6月6日12點鐘是我上最後一堂五年上乙班的印尼史:印尼民族是於2000年前至1500年前由中國雲南遷徙經中南半島、馬來半島而散居於印尼群島的。下課後,十幾名同學簇擁送我離開教室,異口對我說:“張老師,祝你回國順風!”、“不要忘記我們!”等。我只好向他們招手呼應:“同學們再見,祖國見!”惜別他們。
6月7日是我們離鄉別井啟程回國的一天,早餐後,母親含淚送我步出門口,吩咐我說:“Ngi oi jago diweh!”(你要自重)我們匯集於烈港中華福利會。很早,五姐張積瑪冒著坐月(生孩子)的禁忌來探望我,三哥張石吉也來了。我們上車後,哥哥姐姐不停地向我招手,依依惜別的神情表露無遺。中午11點,我們回國的車隊驅動,把我們拋離了歡送的人們,經過並拋離我的村莊同德村,母親的村莊寶興村,又經過印尼村莊Sempan 、Kima、Kelapa,沿邦加最高的瑪拉斯山下,於下午4點鐘抵達文島中華福利會。晚上,我們拜會渣華輪船公司文島代辦處何先生,辦妥乘芝利華輪的船票等事宜。在文島一星期的侯船期間,有人上琴山參觀瑪腰墓,晚上看電影。我是小負責人,12日我二哥張石潮從勿里洋來探望我,我無時間和他一起吃飯,十分可惜!
6月13日是離境上芝利華輪的一天,我們很早收拾行李,也很早已來了從邦加各地歡送的親友。一部分回國的老師拉起嗓子唱《南洋頌》:“南洋,南洋,你是我們的第二故鄉,我們忘不了你,我們更永遠忘不了家鄉…“這懮傷的曲子,使正處於悲歡離合的人們淚濕顏瞼胸襟。11點鐘,年已65歲的母親、四哥、四姐也來到文島碼頭海關送我走,他們圍住我。12點輪到叫喊我的名字進入出境禁區(檢查室),母親他們跟著我到門口止步,凝望著:我被關員檢查護照、文件、搜身,並翻查行李,之後關員對我說:“Sudah pereksa boleh keluar”(檢查完,你可出境)我立即回望母親,她右手撐陽傘,左手擦眼淚。此刻我也情不自禁流淚哽咽對母親說:“媽,我去了!你們回去罷。”我話音末落,關員把我推出門外的碼頭上去而與母親、哥哥、姐姐離別了。
舢舨把我們從碼頭送上泊於海中的100多米長8000噸的芝利華輪,辦妥上船手續後已是下午4點鐘。我爬上船艙大而圓的窗口回首瞭望邦加島,看她似乎慢慢遠離我們,她越變小、模糊,最後只見到兩座高低不同的山峰也慢慢地沒入水天交接的水平線下─其實是我們乘的芝利華輪正在遠離邦加海峽,駛向新加坡的北上海中。
晚上,芝利華輪停泊於新加坡碼頭上落貨;第二天有不少回國升學的新加坡學生上船。芝利華輪於晚上驅動,航向東方茫茫的七洲洋(南中國海)。白天偶然見到從船頭前的海中冒起尖細的飛魚飛翔拋離芝利華輪,十分壯觀。這期芝利華輪載滿著分別從印尼的泗水、三寶壟、椰城、勿里洞、邦加和新加坡回國的學生和各階層華僑總共1千多人(回國學生近8百人)。經過7晝夜不停的破浪顛簸…有不少人暈浪。有一位泗水女學生因患感冒而逝世了,泗水回國的學生們向船長請願把她的遺體保留交給中國政府,幸好得到船長的尊重。我們回國學生亙相溝通,召開座談會,聯歡會,我們唱“我的祖國”、“東方紅”和“Solo河”、“Ayo Mama”等,表演舞蹈、手風琴等文娛節目。同船的還有一隊印尼參加柏林世界青年聯歡節的代表團,他們也不時在演練聯歡節的文娛節目。我們歡樂地分別奔向新中國和前往東德的航行。
6月21日芝利華輪抵達香港,泊於維多利亞港海中,上落貨和人員。我們不時見到啟德機場有飛機起降。22日芝利華輪又驅動,逆珠江北上廣州黃浦港,我不時向兩岸昂首瞭望─珠江兩岸經常有縱橫的支流被芝利華輪拋開;一簇簇的村莊,低矮的平房坐落在望不見盡頭的青綠色或金黃色水稻海洋中,十分美麗的田園景色─這就是聞名的珠江畔魚米之鄉。
6月22日夜12點鐘,芝利華輪終於抵達黃埔港碼頭,靠岸─我們回到祖國的懷抱。
我們正迫不及待地收拾隨身行李,不久,黃埔港海關人員和廣州華僑補習學校的接待員把我們引上黃埔港碼頭,隨後我們和回國定居的華僑分開兩隊,被區別接待。我們學生被分往廣州華僑補習學校、華僑大廈、新亞等旅店暫住,第2、3天才把我們分泒前往廣州、北京和廈門集美的華僑補習學校。
我、曾觀金、符瑞旺、葉南彬等幾名烈華校小教和200多名學生被分配到廈門集美的華僑補習學校就讀,並於6月28日由該校校長楊新容、教務主任陳瑞仁帶領乘京廣線轉鷹廈線鐵路,經過千水萬山,終於於7月1日抵達廈門集美的華僑補習學校。經過考試後,我、曾觀金、符瑞旺、葉南彬等幾名烈華校小教被編入高中一乙班,接受正規文化教育─回國深造遂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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